蕭文偉‧樹木醫學研究中心

老樹與我作者:賴建勳 [「森林生態與樹木保護講座」作文比賽優勝作品]

2011/10/12 20:3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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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株苗一天天灌溉，吸收日月精華，年輪一圈一圈的加深，就有如臉上累積的皺紋，但還好人們還可以靠著保養品，暫時拭去歲月的痕跡，保持光鮮亮麗，青春永駐。樹可就沒辦法了，成長的過程還得面對冬天被扒光衣物的害羞狀態，夏天又要穿著滿身的葉衣，辛勤的呼吸，半強迫地與風兒共同跳著草裙舞。而年輪就在身上登記著他在這世界上存活了多久，也沒有所謂的立可白或是橡皮擦可以讓他裝裝年輕。每加深一圈，他倒是很驕傲地證明了他的資歷。

森林中的樹、公園裡的樹、馬路上的行道樹、……生活在水泥建造的都市叢林中，在環保意識漸漸抬頭的現代社會，其實要在五分鐘內看到一棵樹並不難，也因此人們對於城市裡的樹就不那麼刻意的駐足觀察。你知道仁愛路上的樹是什麼名字嗎？換個方向，敦化南北路的樹是什麼品種？我想不是專業人士，對於居住在城市裡的民眾，可能會覺得樹不就長的一樣。所以，我們必須幫各種樹掛上名牌，好讓每棵樹都能讓大家認識。不過真的記得嗎？驚鴻一瞥，喔！原來是靠著樹邊拍照的比基尼女郎。

每棵樹都有自己的故事。可能是生長在高山上，為人讚嘆的千年神木，十個男生的手牽起來，都還無法環抱整圈樹幹。這種感覺就像一個地方耆老，熟知當地的歷史人文。對於沒有真正經歷過的人，歷史終究只是一篇文字滿載的故事書罷了，何來之情緒洶湧？千年神木也是如此，或許在他身旁的同年夥伴，早在幾十年前就被砍伐運下山，現在變了個形狀，可能是某某富豪家裡的泡茶桌、原木家具。而他，仍然默默地坐落在高山上，腰圍繼續加粗，漸漸成為森林遊樂區裡的「植物明星」，讓大家搶著合照。

而老樹跟我的邂逅就在一個不起眼的村落，廟口前。他在哪？就在爸爸的故鄉，也是爺爺家，台南縣後壁鄉，一個幾乎充滿稻田的鄉鎮，民風淳樸，晚上九點過後，大夥都準備睡覺，隔天早起，哪來的夜生活可言。而這樣以農為本，看天吃飯的生活，宗教信仰佔據鄉民心中極大的份量。爺爺家旁邊就是一間供奉著保生大帝的「顯濟宮」。傳說中保生大帝是位醫生，常常四處義診，即使貧窮百姓也能有完整的醫療照顧，如此善行，使民眾相當推崇，讓保生大帝成仙，繼續在天上照顧普羅大眾。

這間顯濟宮是附近居民生活中心，沒事跑到廟口前的涼亭，總有人可以泡泡茶、聊聊天，打發時間。每年農曆三月十五日是保生大帝誕辰紀念日，也是附近居民每年的大事。記得爸爸十幾年前都會跟其他三個哥哥一起回到家鄉，跟著爺爺一起跟著保生大帝到附近的村落，附近的宮廟去進香繞境。所有家族成員都要回到這，跟著一起參與盛事，最重要的就是「吃拜拜」！還記得有一年爺爺家前搭上戲台，歌仔戲演個三天三夜，戲台前充滿了信眾與附近居民。而每天都有夜市擺攤，打彈珠與戳戳樂仍然是我與其他堂兄弟最愛的遊戲。一家族團聚的時刻不多，除了過年、清明之外，就是每年的農曆三月十五了。近幾年，已經改成每隔幾年才辦一次大拜拜，而大家也更忙碌了，家族成員幾乎很少有時間再參與。

而在這，每到年初一，大家都喜歡到廟裡走走，相信這樣可以為自己來年帶來好運，也因此每年此時此刻，廟口前總是停滿車輛，停不下還會停到爺爺家前的空地。大家都開玩笑說，每台車都收停車費，又是大賺一筆。平常的時候，廟口前冷冷清清，沒有三月十五的煙火四射，沒有歌仔戲棚，沒有夜市可以玩耍，更沒有讓家族團聚的「吃拜拜」。不變的是水泥空地，廟口前的涼亭，神荼鬱壘，還有那已屆百年的老榕樹。小時候的老榕樹就只是路旁一棵不起眼的樹，但幾年過後，樹幹邊增加了洗石子的平台，提供給居民除了涼亭之外，還有個可以遮蔭的聊天好所在。年初一爸爸媽媽一樣帶著我們到廟裡走春，燒金紙的金桶就在這老榕樹旁，其實我真的不大注意他的存在。

記得十歲出頭，總喜歡跟堂哥一起在爺爺家附近騎腳踏車，我想那也是讓我喜歡家族團聚跟回鄉下的誘因之一吧！那個年紀，有人可以一起玩，還有什麼是比這更開心的事呢。不過騎乘的範圍就大概是以爺爺家為中心，方圓幾百公尺的範圍而已。對於不認識路的我們，每當冒險騎進一條從未見過的小巷，邊騎邊緊張，隨時要回頭看看離熟悉的點多遠了。騎到底，啊！這不就是剛剛才經過的地方。找到一條新路線，就像麥哲倫發現新大陸，以後又可以多幾個地方玩耍。不管從哪邊繞，出發的地點總是與廟口反方向，不管過程中怎麼走，回來只要認那棵老榕樹就知道已經又快回到原點了。咦？我根本就沒注意他的存在阿，原來他的存在已經變成一種習慣，一種快回到家的感覺。

某一天在家裡看電視時，一部國片正在電影台播送著，突然畫面一轉，一群人在榕樹下討論東討論西，「這場景好熟悉喔」，仔細地回想，到底在哪見過一樣的畫面。「啊！」突然一個畫面閃過，不就是那快到家的感覺，「對了，就是顯濟宮廟口前的老榕樹！」

地標可以是一棟巍峨參天的摩天大樓，一棟雄偉的建築物，一處曾經發生歷史戰爭的地方，可以是現代風貌，可以是過去遺跡，眾人皆知，哪裡都可以是地標，老榕樹何嘗不可？台灣高鐵曾有個廣告，一群新竹的老人家讚賞高鐵施工期間，剛好經過一棵老樹附近，而這棵老樹聳立已久，對附近居民來講已經有深厚的情感，如果因為影響工程品質與進度就要將老樹連根拔起移到別處，對於環境保護與居民情感都是嚴重的破壞。而高鐵公司在工程期間也相當貼心，因為這棵老樹，稍作工程修改，既能對大地降低破壞程度，同時也能兼顧工程品質，達到雙贏局面。如此小小的故事也才有了這個廣告的誕生。

現在已經這麼大了，回南部的機會卻變的越來越少，只剩固定的清明節一天，過年兩三天。回到南部也都是大夥窩在房子裡，而年幼時騎的腳踏車也已經生鏽斑駁，而總是玩在一起，大我幾個月的堂哥，從上了國中開始，我們的兄弟情誼就因分隔兩地，不常見面，所以家族聚會見面時就也沒之前那麼熱絡。好懷念只要回南部，一下車，就是開始騎腳踏車，瘋到晚餐時間才會被叫回家。是因為年紀的轉變，想法思考跟著轉變嗎？但我相信每個人一定都有一份赤子之心，經歷太多的事情，就會想起天真無邪的童年時光。童年時光雖然沒有很多的玩樂時間，但這段回憶卻是讓我時時刻刻想起，廟前的老榕樹，十幾年過去了，依然聳立，屹立不搖，就在我年少時，我可以騎著腳踏車四處去冒險，四處玩甩，但最終只要看到這棵老榕樹，就一定會知道，我又從一次的新路線中，回到家了。